“ 我们唯一能够自由支配的资本就是人。但这片不毛之地不会折服于发展，只会折服于索求甚少、勇于开拓的人们。”
地下没矿产，却曾拥有上万名“城市矿工”，在全国城市群中至少16万个“露天矿场”。地上没资源，却诞生了国内链条最长、最完善的资源循环利用产业集群。
上世纪八十年代，第一代“界首矿工”在北京海淀、昌平当货郎，走街串巷收废品，发掘“城市矿产”。
接近半个世纪后，界首“矿工子弟”们在北京环球财讯中心举行发布会。主题为——中国（界首）循环经济指数发布会。
01.
废品堆里淘出来的首位产业，废品堆里淘出来的中国样本。——“可怕的吃苦精神，还有股子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执拗劲，天南海北的界首人。”界首高新区管委会副主任曹伟对于“矿工子弟”身份，颇为自豪。
“界首循环特色产业的‘变废为宝’与传统的垃圾回收是不一样的，很多人认为它是低端的、污染的，但是它的主题其实是环保，废旧的塑料瓶子也能做成衣服——两个矿泉水瓶子就可以制成一件T恤。”
界首的三伏天，天格外的蓝，云格外的白，管委会副主任曹伟面对镜头笑得同样灿烂。
界首高新区管委会副主任曹伟 图源：界面安徽 夏翔摄
“目前界首市已经打造出再生铅、再生铝、再生塑料循环特色产业三大板块，它的循环经济不仅仅是界首模式，更是中国样本。”曹伟有些激动——“都说蓝色经济、循环经济、城市矿产，界首的矿工们实际上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卖货郎，扁担就是他们手里的矿锄。”
02.
界首市缺地少矿，人均耕地不足一亩。为了谋生，20世纪70至80年代，界首人成群结队外出谋生。与打工相比，界首人似乎更中意挑着扁担货筐，走街串巷。对于“城市矿产”而言，他们是矿工，但结合界首的商业历史，这里更习惯称呼为“货郎”。
“虽然吃苦受累还不怎么体面，但是界首人明显不在乎，货郎大军每年都在递增。”2004年在相关官方文件中，对于货郎大军有了更“体面”的称呼——
据不完全统计，截至2004年，界首在全国各地从事废旧物资回收的购销人员达到15000多人。
“这些人还链接了全国至少16万个购销网点。这也成为成为了日后界首发展循环经济的基础力量。”
03.
在货郎大军不断充实着界首循环经济基础的同时，也在丰富整个城市的个性。
“也正是因为界首缺少得天独厚的资源条件，界首人绞尽脑汁想办法将所有的物品给予最大的附加值，比如将废旧电池进行二次加工，或者将塑料制成衣服。”
在界首人的生意经中，他们瞄准的是变废为宝之后的潜力提升——“进行二次贩卖就会让这些“废品”产生巨大的利润空间，比如一件废旧塑料所制成的衣服比棉麻的衣服还要贵。”
天能电池集团（安徽）有限公司总经理史凌俊对他们公司产业进行的最简洁有力的阐述——“一块块利用再生铅生产的高性能动力电池源源不断走下生产线，发往全国各地，用作雅迪、爱玛、绿源等知名电动自行车的动力电池，目前基地电池的日产量已经可以达到25万只”。
04.
在循环经济之前，界首有一样祖宗传下来的手艺也蔚为大观——被誉为“东方之秀”的界首彩陶。
“沙颍河水数千年，孕育万物自悠然。界首彩陶着釉色，喜如瀑布染青田”。界首境内，白练一般的沙颍河自西向东，两岸蕴藏着历经河水冲刷沉积的黄胶泥。
由于可塑性强，黄胶泥尤其适合用作陶瓷制品原材料，依靠这个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界首彩陶”应运而生。
“界首陶器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隋唐时代就有‘陶器之乡’的称号。”安徽省档案馆馆藏档案《界首县陶器厂十年来的发展和变化》（1949-1959）中这样记载。
“其实循环产业的发展也是一个圈，有了彩陶的历史渊源和工艺，才有了后来的大红盆，有了大红盆，才有了后来的炼铅和循环经济。”这是记述在界首历史中的发展过程。
一直关注炼铅产业历史的张清林工作于当地宣传部门。他说：“我们喜欢吃面食，当时每家每户就拿一种用陶土烧制大红盆和面，大红盆上面有一种釉，这种釉的主要成分就是四氧化三铅，也就是一种铅的化合物，它和我们平时看到的银灰色的金属铅不一样，它是橙红色的，将这种铅和陶盆一起送到窑中烧制，就成为了和面的大红盆”。
当时的人们想到了从废旧的电池中提炼铅，家家支起大铁锅，将废旧电池放进锅中熔炼，因为铁的熔点是铅的好几倍，所以可以轻易的将铅提炼出来，并且将这些铅涂抹在陶盆上，再烧制完成。
一时间，界首地面上形成了这样的红火景象——再生金属产业“村村点火、户户冒烟”，再生塑料产业“家家收购、户户加工”。
05.
界首人在随后的产业发展中，找到了炼铅的新材料——废弃的电瓶。因为电瓶中含有大量的铅。上世纪90年代，随着回收废旧电池的行当越做越红火，当地走街串巷的货郎们已经不满足于现状，亲戚朋友街坊邻居一起成立公司、企业，将回收电池这个行当做大做强。
在当时，界首曾连续四次进入安徽省十强县，当时的说法是“南有宁国，北有界首”。
“虽然铅的原料有了，但是当时的人们没有什么环保意识，炼铅的和吃饭也会使用同一口锅，剩下的废水废料就直接倒到河流里面，这些举动对当时的自然环境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虽然产业发展起来了，但是不健康”。随着体制转轨和改革进程的不断深入，一部分大中型国有企业相继停产倒闭，界首经济由前列倒退至全省倒数。
“一方面是产值上不去，当时界首的经济已经是全省倒数了，公司分布小、杂、乱，另一方面污染也很严重，原始、粗放的回收产业造成严重污染，几乎年年被省里挂牌督办。
一时间，曾经的经济明星变成“群众举报、媒体曝光、上级注意”的反面典型。
06.
从规范到规模，政府方面思路较为清晰。企业小、散、乱，就把企业聚到一起。
“脱胎化骨一方面，说的是变化巨大，另一方面代表着巨大的阵痛，但更多的是决心。”
1999年，界首市委市政府提出既要金山银山、又要碧水蓝天，决定将年产量2000吨以上的11家冶炼企业统一搬迁陶庄湖低洼地(现田营科技园所在地)，实行集中管理、统一治污，其余小冶炼点全部取缔拆除。
至此，田营铅冶炼摆脱了散乱、小规模、高污染的生产模式，在生产方式上实现了从无序到规范的转变。
当地政府因势利导、引导督促炼铅企业集聚发展，建设了田营产业园，并先后出台了《关于加快循环经济发展，促进界首奋力崛起的决定》，《关于加快园区建设，实施工业突破的通知(试行)》等指导性文件，为界首市循环经济发展提供了依据。原先园区12家再生铅企业虽然上了规模，但经营分散、市场竞争力弱。界首同时进行集团化运作和股份制改造，并且进行规模化发展。安徽华鑫铅业集团应运而生。
不仅如此，界首市邀请国家有色金属工业协会和安徽省冶金科技院、国土厅、环保局、建筑设计院以及南京环科院等省内外权威部门和专家，按照“一园一特色、一区一产业”的思路，编制了四个循环经济工业区的建设规划、土地利用规划、环境保护规划和产业发展规划，有效解决了该市工业循环经济发展中的产业布局，发展导向，环境保护等问题。
政府主动，企业联动，二十年的进化，界首的循环特色产业形成当地独特模式。
07.
日前，2023安徽县域综合实力三十强公布，界首排名21。界首市委副书记、市长刘永春在2023（第五届）安徽县域经济创新发展论坛上发表了题为《发展资源循环利用产业 壮大县域经济》的演讲，并解释了什么是界首模式。
突出产业创新主攻方向，招大引强聚链成群；
突出科技创新第一动力，内培外引激发动能；
突出制度创新关键一环，贴心服务厚植沃土。
关于“循环经济就是污染环境”的认知误区，界首人花了20年完成了历史答卷。眼下，对于循环经济是低端产业的误区，界首人也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
“界首市鼓励产学研紧密合作，走创新发展之路；鼓励产业链式发展，打造战略性新兴产业集聚发展基地；鼓励两化融合，积极对接中国制造2025。”界首市高新区管委会副主任曹伟介绍，产学研一体化在界首市天能电池股份有限公司这里得到了很好的诠释。10余年间，天能界首基地做到百亿级别营收、市场占有率达到10%，秘诀就是，高度重视产品研发和科研投入。
天能电池界首的生产基地在2016年便成立了院士工作站，现有院士一名，博士生5名，硕士生20多名，从事新品研发和技术革新，企业也先后获批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国家认定技术中心、安徽省博士后工作站、安徽省重点实验室、安徽省工程研究中心、安徽省工业设计中心、安徽省研发设备平台、安徽省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等平台。
不仅如此，在规模化突破方面，界首在当地田营科技园形成了废旧电池拆解、铅冶炼及合金生产、电瓶壳粉碎再造、电池生产及废酸、碱渣、余热再利用的闭合式产业循环，资源综合利用率达98%以上，企业之间形成了融合共栖式链条；界首西城科技园形成了废铝材熔炼、铝锭、铝板、铝型材、铝铸件、铝彩膜、泡沫铝的产业链条，并随着产业转型升级进一步向高附加值领域延伸；光武科技园形成了废旧塑料分拣、清洗、造粒、改性塑料、注塑制品、压延产品、无纺布、化纤丝和纺织的产业链条，特别是化纤和改性塑料行业，随着科技进步，将创造无限的产业发展空间。这三大产业板块均形成了以清洁生产为特点的企业内部自循环、以上下游协调配套为特点的园区中循环和以节能减排和资源循环利用为特点的社会大循环。
08.
2023年5月，中国（界首）循环经济发展指数12日在京发布。新华社中国经济信息社启动中国循环经济发展指数课题研究，首期以界首市为样本编制中国(界首)循环经济发展指数，量化总结循环经济发展先进经验，刻画循环经济发展路径。不仅为界首循环经济发展提供数字参考，也为全国循环经济发展提供“界首模式”，更为全球生态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事业不断朝着人类命运共同体目标迈进贡献“中国经验”。
图源：中国（界首）循环经济发展指数报告（2022）
这份由报告是这样表述界首的：园区创新成果优秀，界首企业单位产值专利数量远超全国平均水平，具有极高的社会价值。
“这次发布的中国（界首）循环经济发展指数用一种量化、直观的方式展示了界首循环经济产业发展现状，之前只是说循环经济好，循环产业好，但是发展到哪一步了，发展怎么样了，没有一个明确的、量化的数字，循环经济指数就是做这个的”，曹伟在交流中提到。
界首想要的远远不止是成为人们口头上的样本，还想成为数字化、规范化的样本，让历史有迹可循，让这座小城的循环经济成为真正的模范样本。
“连续6年在阜阳市政府目标绩效考核中得分第1、顺利通过全国首批创新型县(市)验收、2022年‘中国创新百强县’界首居第71位、安徽省第4位……”在报告中，界首也明确了自己的领跑规划，界首的锂电产业已初具规模，他们又将目光投向了新能源产业。
界首人非常清晰的在报告中指出，之前赖以生存的铅酸电池产业发展已经达到饱和，逐步走向衰退与萎缩，整体市场需求量减少，全国产能过剩，整体产业逐步进入衰退期。
“这就要求我们还要再加快界首战略新兴产业的布局与深入，显然又是一次脱胎换骨，不过，界首已经有了成功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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